Don’t know. Don’t care.

关于我

间歇性开闸话痨,中/English/日本語
不常出现

赶due一样交稿了……不知所云,完全失去写作能力,我觉得我可以封笔了【x

有正经地喝酒,没有正经地谈恋爱,专注花式拉灯


周泽楷走进教室的时候,被嘈杂的环境声烧的过热的讲堂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桶液氮一样,一瞬间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周泽楷倒是不太介意这种状况,从小到大被投入了过多关注的结果就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盯着他怎么看。说来或许悲哀,但是他就是习惯了这种被人当成博物馆里的展品来看的那种猎奇的眼神。

他的牛津鞋擦的恰到好处,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种很清脆的撞击声,放在这个悄无声息的讲堂里又没有什么突兀的违和感。学生们像是被下了石化咒似的一动不动,目送着周泽楷走到讲台上,把电脑连到投影仪,然后翻开电脑解锁,一连串动作优雅得令人心旷神怡。有胆大的学生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换了好几次,最后却只问出了周泽楷的名字。这时有人恍然大悟了,小声嘀咕着大概他就是今天黄教授的代课,一些思维稍稍比他的同学们跟活络一点的学生们终于想到了几天前,他们的黄教授在口若悬河地大肆宣讲新的干细胞研究方向时随口提了这么一句过两天他会离开镇子出去开学术研讨,一个药学部只带研究生的教授会来给他们代课。黄教授的语言密度实在是太高,有的时候在他提供的过大的信息量中提取一条单独的信息的确是有点麻烦。

周泽楷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副从容的姿态,这个看不出年纪的中青年男性生着一副和“药学院=老教授”这种印象格格不入的好皮囊,做派倒是完完全全一副老教授的淡定,仿佛这躯壳里装了副年逾古稀的老灵魂。看起来话很少的样子啊,有学生暗暗腹诽,估计这次笔记记起来应该没有黄教授痛苦了吧。

早上好,我是你们黄教授的代课,未来两堂课会负责这堂课的教学。周泽楷声音不大,从麦克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稍稍失真,带着点电音的感觉竟然让人有那么一点分神。我很少给这种超过五十人的课讲课,有问题可以随时打断我,叫周博就好。

然后他在进入教室的五分钟之内建立起的温和的小教授形象,在他一张白底黑字,只有课程标题的幻灯片打出来的时候轰然倒塌。

本以为周泽楷说不太会给本科生讲课是谦虚,幻灯片打在投影仪上的瞬间学生们便痛苦地意识到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一张张白底黑字的PPT写的满满当当,他本人讲出口的总是点到为止,有价值的信息全部埋在文字里,信息量密度比起黄教授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蟹形文字在屏幕上扭动卷曲,有的时候直接是截了一部分文献出来贴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配上干细胞群的电镜照片,学生们开始觉得说了这么多年英语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母语看起来这么催吐。

周泽楷看着学生们的面色白里透红红里透青青里透绿绿里透黑,叹了口气。休息三分钟,有没有听懂没有跟上的部分可以问我问题。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笔电的边缘,警惕地从眼镜后面观察每一个学生的表情,刚刚在讲台上咄咄逼人地赶进度那个学者突然又不见了。就在他以为没有什么问题会被提出的时候突然在讲堂最后排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周博,你和我们黄教授是怎么认识的啊。”

——————————

被导师叫进办公室的时候黄少天在心里暗暗计算日期,发现距离上次他和导师日常跟进进度刚刚过去了三天,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而一般在这种他非常不想自己的预感灵验的时候这玩意倒是越发灵验,甫一推开导师办公室的门他首先就被办公室里散发的颜值之光晃了个眼瞎。黄少天当然不指望他德高望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能散发出倾国倾城的颜值之光,于是在他反复揉了几次眼睛确定这个好看到甚至看起来有点不太像真人的新面孔不是什么吸血鬼起棺神仙下凡之后,黄少天才迟疑地拉开了椅子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老教授冲他笑笑,试图抚平一些从他身上辐射出的紧张感。显然坐在老教授身边的年轻人已经被这种辐射影响到了,头低得几乎要藏到桌子下面,根本舍不得抬起头来交换哪怕一个眼神。不用紧张,这位是周泽楷,今年刚招进来的博一新生。老教授说英语的时候带着点淡淡的西欧口音,温和的声音拂过他的神经的时候黄少天觉得他背上绷紧的肌肉渐渐松弛了下来。

你之前和我说想找个本科生助手,但是正好泽楷刚来,你可以带着他把你项目里应付不来的一部分慢慢过渡到他手上,组个搭档,以后发表的时候也正好能有人救救你那无可救药的海报和幻灯片。老教授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对方肩头尖锐的线条让黄少天一度觉得教授可能会被周泽楷的骨头割伤了手。感受到肩上的压力,周泽楷终于抬起头来,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仍是一团孩气散不去的样子,一副十六七岁的模样,作画良好的巴掌脸几乎全部藏在了那副黑框眼镜和那个快遮了眼的长刘海后面。

黄少天看着这个博士新生觉得好笑,这副怯生生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捏脸。然而他也清楚这种内向怕生的性格势必是要吃亏,也突然理解了老教授为什么想要周泽楷跟他组队。被老板抓来当作新手村给新人刷经验肯定不爽,但是黄少天盯着周泽楷看了一会儿,觉得就冲着这张赏心悦目的脸,似乎带带周泽楷也不是什么苦差事。

由一个主实验室和两个副实验室组成的工作环境像个简易版的小迷宫,转了两圈之后周泽楷的脸上明显是一副快要迷路的困扰样子。黄少天觉得自己嗓子都要讲到冒烟的时候对方竟然给不出一点反馈,这让他有点气恼。他口若悬河24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棋逢对手”的人。了解了周泽楷的家庭背景之后他甚至开始中英混杂地尝试交流,期待着周泽楷会是那种换一种语言换一种人格的选手,奈何到最后连怎么处理生化废物的步骤都讲完了周泽楷仍然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偶尔会附和一两声表示他的思路还在跟着黄少天走。

这种挫败感是怎么回事。黄少天非常想跪地痛哭,然而在后辈面前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保持一个良好的前辈形象,于是他微笑着和周泽楷保持对视,这才发现想要维持对视他必须要仰视对方。该死的这孩子怎么长得好看就算了,个子还这么高。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明天你就可以开始来做实验了,当然有问题也得来就是了,但是你还没有怎么上理论课也不会让你做太多,不过先熟悉熟悉也是好的。我知道这实验室有点绕的人发晕,我保证不出一个礼拜你……肯定……”黄少天信誓旦旦地准备拍拍胸脯的时候被周泽楷擒住了一截腕子,他下意识地就屏了息收了声,不确定这个高挑瘦削的后辈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周泽楷看了他一会,轻浅的呼吸弱的几乎听不到,两个人身边只有制冷箱奋力工作的声音。那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眸子有点太过纯净,湿润的深枣色里找不到一点杂质,黄少天被这样的目光盯的后背发毛,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后背的汗毛倒竖起来。

然后周泽楷突然笑了。

前辈,好可爱呀。

——————————

喻文州哭笑不得地把黄少天从吧台上支起来引到最近的卡座里,后者这时候已经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了,嘴里倒是闲不下来地嘟囔着一堆毫无意义的音节。喻文州大抵猜得出黄少天这时嘟嘟囔囔想要尝试表达些什么,毕竟从他被黄少天五通电话愣是从研究室里拎出来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黄少天的话题除了周泽楷还是周泽楷,喻文州觉得自己就算不认识这个孩子现在也不得不认识了,天晓得为什么黄少天手机里会存了那么多从周泽楷SNS上扒下来的照片。

抱怨来抱怨去无外乎就是周泽楷深得老教授喜爱,在黄少天身边接到的活越来越多让黄少天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但是黄少天作为一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又因为本能作祟根本不知道拿这个博士新生怎么办。“他一笑我就没办法了。”本人原话如是说。

重症,这绝对是重症了。喻文州在心中扶额。从黄少天的描述来看周泽楷大概是那种稍微捯饬捯饬就能送到Burberry秀场的那种神仙,不过黄少天存的那些角度十分残念的自拍并不能表现出这种颜值。怕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喻文州想,然后在他意识到自己究竟想了点什么的时候他差一点一抬手就扣了一杯龙舌兰在头上。

喻文州,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乱点鸳鸯谱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他很庆幸这时候黄少天已经摊在卡座上睡的不省人事了,否则喻文州知道他这种儒雅风流的大魔王露出这种祖母般的微笑,给黄少天看到大概是要吓得魂都丢了半边。

不过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个叫周泽楷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黄少天噎的哑口无言的除了隔壁法学院自带学科优势的叶修之外找不到第二个。

从Uber下来之后喻文州尝试敲了敲门,黄少天今年换了室友之后他还没来过他的公寓。肩上扛着一个人的时候当然不是会见自己老铁新室友的最好时机,但是喻文州别无他法。

来开门的是个相当瘦高的男孩子,喻文州觉得他几乎要撞到门框上。对方把头发染成了一种非常活泼的浅栗色,脖子上挂了个铜质吊坠,单边戴着个耳钉,眼睛在昏暗的照明下闪着年轻而明快的光。哦哦哦你好你好,我是黄少的新室友,我叫孙翔。在喻文州马上就要认定对方是那种不羁又喧闹无礼的杀马特青年的时候,孙翔先伸出手来跟他握手,礼仪周正到喻文州的下巴要掉到地上。

进来吧进来吧。孙翔引着喻文州进屋,接过黄少天把他一把捞起来扔到了卧室里。坐下来歇会喝口水,过一会我开车送你回去。

室内的照明很微弱,只有背后孙翔那台正在跑游戏的电脑突兀地发出很强烈的光。喻文州捧着水杯看着他换衣服的时候露出后腰一块子弹状的纹身,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孙翔转过身的时候喻文州没来得及收起目光,然后那个高挑的大男孩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是喻文州吧,黄少总能提到你。这时候他开始在一片昏黑中抓头发,尝试做一个令他自己满意的发型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队长总教我们玩摇滚不是混黑道,做人要礼貌。大男孩从书包里拎出一串钥匙,上面挂了一堆毛绒绒亮晶晶的东西,动一动叮当作响。不过他不太管我们穿成什么样身上纹什么东西化什么妆,只要不裸飘哪怕就是一条内裤上台他也没所谓的。

走吧。孙翔轻轻从喻文州手里接过空水杯丢进洗碗机。

黄少这喝的很夸张嘛。孙翔开车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他。我搬过来刚三个礼拜还不太了解他呢,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爱喝酒的人。失恋了?

也不是。喻文州搓了搓手。他们实验室新来了个叫周泽楷的从本科部升上来的博一新生,他们之间……他们之间可能有点问题?喻文州不太确定黄少天对周泽楷的这种死磕的心态应该怎么定义,肯定句说的像个问句一样。啊。孙翔的回应突然变得很敷衍。周泽楷。这个回复让喻文州变的有些警惕,不知道孙翔这种反应意味着什么。怎么,你认识他?他试探地问着。

嗯。孙翔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说,

“就是那个那什么,觉得世界真是挺小的。我们队长就叫周泽楷。”

完了,我觉得我的世界在崩塌。

喻文州从来没有这么感谢丰田普锐斯拥有如此狭小的车内空间,不然这个时候他大抵已经跪到地上去了。

喻文州花了一晚上的时间靠着黄少天的描述在心中描绘出了一个文弱理科生的形象,在孙翔笑着跟喻文州介绍他们乐队的鼓手队长就是周泽楷的时候碎的连渣都不剩。孙翔当然没有意识到喻文州内心世界的大地震,眉飞色舞地讲他们队长从吉他到键盘到贝斯到架子鼓都能搞,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能给他合两句和声,他讲到激动处还会用力拍方向盘,震的整个可怜的小普锐斯都在跟着他的动作一起颤抖。

提到乐队孙翔就像被点亮了一样打开了话匣子讲个没完,喻文州就在后座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他讲。这下可太有趣了,一个玩摇滚的认生的乖宝宝弱书生?喻文州莫名有一种预感,从黄少天出柜到现在他下意识给他胡乱点了这么多鸳鸯谱,这次没准要点对。

我们到了。浑身上下散发着狂野朋克小青年气息的孙翔开车四平八稳,居民区25mph绝不超速,沉浸在混乱思绪中的喻文州甚至没能感觉到他们已经停到自家公寓楼下。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们玩啊,我们每个周六晚上都在轮回酒吧演出,每个月第二个周二会出去到街角那个live house里唱。大男孩羞涩地挠挠头。就是个小地下乐队嘛,大家都是理工科生也不会出道,在酒吧和live house里开心开心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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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在喻文州还没想好怎么跟黄少天说的时候黄少天先提到了这件事。

孙翔看起来一副愣头青的模样,办起事来情商倒是不低。喻文州摸不清他究竟是出于什么顾虑,但是很明显在他给黄少天讲自己玩乐队的时候把他们队长就是周泽楷的这条信息给过滤掉了,黄少天发现新大陆一样地邀请喻文州周六一起去轮回酒吧听歌的时候显然是不知情的样子。

喻文州在心中给孙翔竖了个拇指,他觉得无论孙翔是怎么考虑的,看过他们的表演之后他都应该给孙翔买杯好酒。

然后他端着杯血腥玛丽在黄少天身边近距离VIP席欣赏了他毫无保留的颜艺。

从周泽楷埋着头把那组架子鼓推上那个几乎算不上舞台的舞台开始黄少天的表情就精彩纷呈,到后来周泽楷开始进鼓点的时候上升到了一个巅峰造极的高度,喻文州觉得正常的人类面部肌肉理论上应该承受不了这么夸张的表情了,他恨不得马上回公寓把他那台大炮筒拎出来怼着黄少天的脸拍些日后骗他酒喝的素材。

周泽楷打鼓的样子和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样子有点像,跟着音乐微微律动,弓着背整个人藏在架子鼓的后面,隐隐约约能在空隙里偶尔见到他那个顺滑的发旋。歌曲进入B段的时候周泽楷的和声跟着进来了。孙翔的声音像是被烈火燎过的干草,而从架子鼓后面那架麦克里传出的和声刚刚好就像是烈火一样,和孙翔嘶哑的高音相辅相成,构成一个很完美的平衡。

唱完了之后孙翔跑过来跟喻文州和黄少天打招呼,身后跟着个下了台收了气场马上就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周泽楷,肾上腺素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退,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如果忽略他的烟熏妆和眼角那几颗水钻的话,日常看惯了那个不爱说话又有点怕人的博士生的黄少天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喻文州眼珠一转,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滚一圈之后一脸坐等好戏的表情抓着孙翔的胳膊肘带他去吧台点酒喝了,留着一个没回过神来的黄少天和一个还没从表演中反应过来的恍惚的周泽楷面面相觑。

周泽楷,很有两下子嘛。黄少天到底是个耐不住沉默的人,在他还没想到应该选什么话题的时候嘴巴先于大脑已经动了起来。平时那么蔫没想到内心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啊。他轻轻用胳膊肘撞了撞周泽楷的腹部,然后在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和动作有多么像一次在酒吧里常规的调情的时候僵在了原地。

嗯。周泽楷仍然是没什么太多的言语,但是看起来倒是接受良好,或者说他完全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没想到前辈会来呀。他含蓄地笑着,眼妆终于被汗水彻底晕开了,汗珠带着墨色的眼影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滑下来,砸在地上的时候黄少天觉得他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还是喝点什么吧。最后周泽楷这样说,不知道是轮回酒吧这个熟悉的环境让他稍稍脱了些那个怯生生的性子还是他终于习惯了黄少天和他之间那个不足三米的距离,这时的周泽楷似乎要比平时游刃有余了许多。

不过黄少天也没什么时间细想。他眼前的这个周泽楷,额前用临时染剂挑了几绺刘海儿染成了深紫色,梳了半边头发背过去摘了眼镜,完完整整地露出了那副让黄少天从见到他开始就根本遭不住的脸,而他正带着精致的烟熏妆斜斜倚在吧台上,唤来酒保的时候敲的每一下吧台都像是直接敲在了黄少天的脑仁上。这样的周泽楷和两个月来在他身边像个小雏儿一样的大男孩差的太远,一时间黄少天竟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回过神来的时候黄少天发现自己手里被塞了一杯长岛冰茶,而周泽楷就站在他身边靠在吧台上,隔着B52的淡蓝色火焰警惕地观察他。他们对峙了一会儿,在烈酒几乎要燃烧殆尽的时候周泽楷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上下一滚,那一小团火焰就消失在了他的喉间。

那之后的一切发生的有些太快了。

七八杯轰炸机下肚的周泽楷仿佛像是从笼中被释放的困兽,一向纯良无害的枣色眸子被酒精和聚光灯几乎烧成鎏金色,黄少天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是某种大型肉食类哺乳动物一样能在暗处发光。这下轮到黄少天不知所措了,他被定格了一般只会机械地维持着那个不断将酒精吞入腹中的动作。
算不清是谁先动作的。恍惚间黄少天只觉得B52的火焰顺着酒精渡到了他的口中,然后便攀着他血管中过高的酒精浓度烧遍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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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从周泽楷光裸的胳膊下面爬出来的时候稍稍花了一点时间。这个瘦的像个线黄瓜一样的男生拥有着和他平日里那个慢条斯理的性格完全不符的爆发力,黄少天怀疑他的肌肉是不是都长到骨头里去了,他根本想不懂这种被一层薄薄的肌肉裹起来的骨架子究竟是从哪里迸出这么大的力量。

他光着脚踩着清晨冰凉的地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十五分钟之前还睡的不省人事的周泽楷已经在厨房里烤吐司片了,咖啡机运转的时候发出一种很柔和的蜂鸣。周泽楷的妆卸的干干净净,头发上的染料也都洗掉了,松软乌黑的刘海儿又回到了那个非常遮视线的位置,他又变成平时的那个周泽楷的样子了,和黄少天说早上好的时候连视线都没能好好和他对上。

这让黄少天觉得有点好笑,轮回酒吧里那个沐浴在酒精与烈火中的鼓手仿佛就是一场幻觉。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餐桌前看周泽楷在厨房里忙着煎蛋切水果,浅灰色的T恤刚刚好藏住他背上那些小小的雀斑,和盖在雀斑上的猩红色的纵横。

黄少天给孙翔打了个电话,十分钟之后这位朋克青年就攥着他那串挂满了小马宝莉的车钥匙过来接人了。孙翔敲门的时候黄少天突然意识到这时候面对孙翔这个双方都认识的mutual friend怕不是要尴尬癌发作,但是在黄少天还在斟酌着怎么给孙翔解释的时候后者只是摆了摆手,摆明了他并无所谓发生什么赶紧闭嘴回家换衣服上班的态度。

黄少天头一次觉得孙翔当真本质摇滚乐手,酷毙了。

而另一位摇滚乐手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出现在实验室里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实验的时候,连最后那一丁点摇滚的气息都藏起来,他又是那个严谨认真又怕生羞涩的博一新生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就算和实验室的成员们渐渐相熟起来也依旧不肯慷慨地多说哪怕一个字,会在大家一起出去喝星爸爸的时候买那种糖分爆表的星冰乐咬着吸管听他们插科打诨,会在话题被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含糊地避开成为话题中心,会在实验室聚餐的时候追加一份草莓芝士蛋糕然后坐在桌子的边缘一口一口抿着蛋糕看着大家侃天说地,偶尔被笑话逗乐了的时候会摸摸鼻子讪讪地笑。

后来黄少天知道了酒吧的常客给周泽楷起了个诨名叫“desperado”,乐队的成员喜欢开玩笑一样地把这个名字翻译成枪王,在演出之后围在一桌下行酒令的时候故意这么喊他骗酒喝。于是黄少天也愿意在另一些和酒精有关却又不直接相关的时候故意换一把甜度过量的声线唤他作“枪王”,换来的是比96度的spirytus还醇烈的进攻。

黄少天不太明白应该怎么定义他和周泽楷的关系,就像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继续把周泽楷和“枪王”当作两个人来看。距离黄少天上一段感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他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那些所谓的“谈情说爱”,和“枪王”这段灵肉剥离的关系甚至让他感到了一种暂时逃避现实的安全。

至于周泽楷,黄少天看不懂周泽楷这个人。他曾经以为他看懂了,他一度觉得能读得出周泽楷眼睛里说的什么话便是看懂了他,但是随着他们的床第缱绻越发热烈,他便越发地搞不清周泽楷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他似乎并不懂那些在酒吧里你来我往的套路,但是若是故意给他下套他也不会轻易上钩。黄少天和孙翔周末一起开黑的时候有时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提到周泽楷,而孙翔对周泽楷的描述基本上就是队长牛逼队长威武,翻来覆去也只是那个周泽楷一晚上时间喝倒了一酒吧,将孙翔服服帖帖地收于氅下的那个故事。最后黄少天到底还是认输,痛苦地意识到从孙翔这个满脑子除了音乐游戏什么都没有的单纯孩子嘴里,根本不可能撬出什么“周泽楷的三千风流韵事”这种孙翔明显不会关心的东西。

当然黄少天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这么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周泽楷和“枪王”似乎在潜移默化之间就成为了他生活中占了很大比重的一个元素,他,抑或是他们,的两面性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缩不短,又拉不开。

——————————

所以你到底想跟他走到哪步啊。

在黄少天出发去华盛顿特区参加全国性的学术研讨会的前一天晚上他跑到喻文州家喝茶,喝着喝着就发现杯子里的茶多酚渐渐被换成了乙醇。他愤恨地看了一眼喻文州,对方瞪大了眼睛,天真无辜地看着他说“我觉得你还是更需要这个”,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黄少天越想越乱后来干脆便放弃思考的问题。

我哪里知道,我也想问我到底想跟他怎么样啊。

自暴自弃的黄少天一仰脖将手里的酒全都倒进嘴里,不料家里从来都只备着容易入口的清酒的喻文州这次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二锅头。黄少天差点要跳起来问他你在美国上搞什么红星二锅头,但他最后只是擦了擦被辣出的眼泪接过了喻文州递过来的水。

黄少天不记得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他只记得在意识飘出躯壳之前隐隐约约地听到喻文州那一句听不出什么感情的“周泽楷不就是周泽楷么,为什么一定要分成两个人来看呢”。

他被他的手机闹钟吵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寓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喻文州肯定又把孙翔招过去接自己回家了。黄少天突然觉得天天这样折腾孙翔让他风里来雨里去地接人有点过意不去,然后一转身就看到了孙翔留给他的字条。

【黄少:你最近也太能喝了,这么下去会得病的,不好。虽然不知道你和我们队长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跟他谈一谈。给你留了两片阿司匹林出来,赶飞机别晚了!

你最帅气的室友

P.S.我觉得飞DC这四五个小时就挺适合聊天的,当然我也知道和我们队长聊天有点难度啦。】

黄少天觉得这时候如果是拍电影的话他应该作出一些比较感动和茅塞顿开的表情,给孙翔发一个表达感谢的短信,一路日剧跑到周泽楷家门口和他摊牌,然后他们拿舌头狂甩对方的嘴唇,最后他们手牵手去机场准备参加研讨会,王子和王子就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生活能像拍电影这样简单,如果他们不是黄少天和周泽楷,如果周泽楷不会玩摇滚,黄少天不爱去酒吧就好了。黄少天看了两遍孙翔的字条,折好扔进了桌边的收纳抽屉里,就着口水把阿司匹林咽下去,毫不浪漫地叫了辆Uber前往和周泽楷越好的集合地。

周泽楷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坐在旅行箱上安静地玩手机,也没有露出什么焦急的神色。这让黄少天莫名地有些不爽,一股无名业火沿着脊梁骨往上爬,在即将烧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的时候周泽楷冷静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马上到时间了,我们安检吧。

如果现在黄少天想的话他马上就可以揪着周泽楷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冷静,为什么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工作学习。然而所有的话到嘴边就都变成了天南地北的废话,上谈天文下讲地理,明星八卦经济走势学术前景政坛动荡,黄少天的话题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但是他知道那只是无用功罢了。他到底还是不能好好地跟周泽楷对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问他到底想维持一个friends with benefit的关系还是想要怎么样。

他甚至仍然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那个强势霸道的“枪王”和那个软糯的像个团子一样的周泽楷当作同一个个体。他知道“他们”就是同一人,但是他就是不能。这让黄少天有点看不起自己,又有点羡慕正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看起来坦荡荡的周泽楷。

他觉得他应该再拿出些勇气。于是在周泽楷睡着睡着倒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伸出手圈住了周泽楷棱角分明的肩膀。

——————————

学术研讨会的发表收到的好评率让黄少天觉得有点惊讶,但是他又认为有周泽楷在身边理所应当。
站在讲堂的舞台上的时候他突然就想通了。如果你把周泽楷和黄少天放在一起比较,他们似乎除了国籍和性别之外所有的特性都是相反的,周泽楷喜欢通过实践学习理论,黄少天惯于先熟悉理论再上手实践;周泽楷善于文字表达,黄少天擅长口头发表;周泽楷酷爱熬夜,黄少天沉迷早起。而当这样的两个人被组成了一组进行发表的时候又总能想到一起,谈不上默契说是巧合却又有些太过频繁。周泽楷总能在黄少天想要翻页的时候给他换到下一张幻灯片,能在他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表达方式时给刚刚好就给他补上那一句。

在周泽楷发表的时候黄少天在台上看他简明扼要地总结他们大半年来的研究成果,周泽楷就站在那里,板正的西装服帖地裹在他的身上,而黄少天知道在那身剪裁得体的正装下面或许还留着三天前他留下的印记。

然后周泽楷回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镁光灯的逆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膜,他还是那一如既往的小绵羊一样的表情,眸子里却闪烁着属于“枪王”的鎏金色的光。在这一瞬间那个会挑染头发画烟熏妆,一口气灌下七八杯轰炸机B52的鼓手和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瘦削学生终于重合在了一起,“他们”变成了一个周泽楷,在迈进幕后的时候把眼睛弯成一个非常精致的弧,笑的露出十六颗牙齿抬起手和他碰拳。

稍晚些时候他们在酒店里开了瓶香槟,平日惯于急匆匆往胃袋里快速灌入大量高浓度酒精的两个人一人捏着个细长的香槟杯,一口一口慢吞吞地舔着,视线根本从对方身上撕不下来,酒里的气泡快要散的差不多的时候连半杯都没能喝下肚。

这一次不能再怪罪于酒精了,他们喝了一个半小时才刚刚喝下了半瓶香槟。黄少天圈住周泽楷脖子的时候这样想,但是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即将归零的时候周泽楷突然把他推开了。黄少天有点遗憾,惊讶地看着周泽楷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来,顺着小臂一路抚过,最后冰凉修长的手指轻柔坚定地将黄少天的指尖握进他的手掌心。

“前辈,看着我。”

黄少天一抬头就撞上了那对深枣色的瞳仁。那双眼睛还是像第一天黄少天见到他的时候那样没有一丝杂质,但是这次没了那副碍事的黑框眼镜黄少天第一次见到了这片望不到底的深渊。那就像是高塔上的小窗,囚禁在塔中的困兽便扒着这个小窗口张望着这个世界,无尽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是一点鎏金色的亮光。在黄少天觉得他几乎要陷进这片沼泽的时候周泽楷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前辈。”

黄少天这才发现他被周泽楷那双属于鼓手的看似瘦弱实际上锻炼良好的臂膀圈了起来,手上的力道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强硬地压着黄少天的后脑按着他把脸埋进自己的颈窝,黄少天听着周泽楷的颈动脉有节奏地跳动着,听到空气通过自己的气管时发出了微弱的摩擦声,但是他的言语像一团乱线一般梗在喉头,他像是个离了水的鱼一样挣扎着呼吸着,无用的努力却只是加速了窒息的进程。然后周泽楷的声音打着圈儿摩挲他的耳膜,声音里是一种黄少天读不懂的笑意。

“好可爱呀。”

前言撤回,回抱住周泽楷的时候黄少天这样想。无所谓他们的关系究竟需要冠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他们是黄少天和周泽楷,这样就够了。

——————————

学生们顺着声音回头一看,最后排问问题的正是理论上应该已经离开镇子参加学术研讨的黄教授,再回头看看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周泽楷,一瞬间讲堂里就炸开了锅。

周泽楷料着研讨会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取消了,然而想要换人的时候发现黄少天并没有一点想要走下来交换的意思。他们隔着五百五十个学生用眼神激烈地交流了几个回合,在周泽楷确定黄少天一定要他把这个问题回答了的时候无奈地抬手示意学生们安静下来。

非常有趣,但与课程内容无关。我们可以在office hour探讨,现在继续上课。

黄少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距离有些太远年龄开始接近更年期导致他产生了些许幻觉,但是在周泽楷话音将落的时候,他在那一瞬间的对视里捕捉到了那么一点儿鎏金的颜色。

偶尔在柴米油盐的中年生活中添一把年轻气盛的香辛料,也未尝不可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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